"华安枪击谜案"水落石出 一审判决开枪者过失杀人

原标题：谜案一审：开枪者过失杀人判缓刑 共赔偿死者家属13万元；庭审上，这起真实版“消失的子弹”更多细节浮出水面

新闻回顾

小伙微博为16年前亡父讨说法 因证据不足无法追刑

"华安16年前枪杀案"续 嫌疑人被刑拘案件有突破

"华安枪杀谜案"证据不足 警方补充侦查已近尾声

"华安枪击案"续 辩方声称"无罪"吕某却当庭认罪

东南网7月4日讯(海都报闽南版记者 苏禹成/文 长旺/制图）

核心提示

本报去年重磅关注的“华安枪击谜案”，一审判决出炉。

1996年4月15日，35岁的华安沙建镇上樟村村民邹金瑞在山上挖笋时，遭人枪杀。当地警方立案后，却因为找不到子弹，案件多年未破。直到去年，邹金瑞的儿子邹阳辉长大成人，走上为父寻凶之路，引来媒体及司法界的关注。最终，华安警方重启调查，并带来突破性进展（本报曾多次报道）。

近日，华安法院一审以过失致人死亡罪，判处吕阿忠有期徒刑3年，缓刑4年。在判决前，法院还组织双方调解，吕阿忠赔偿死者家属78000元，加上此前已支付的52000元，共计13万元。

而在庭审上，随着当年亲历者、开枪人及法医的讲述，17年前的这起枪击谜案，更多细节浮出水面。

山上的枪声

1996年4月15日早上，华安县沙建镇上樟村，阴雨，大雾。

邹金瑞受同村的陈金辉所雇，到绵治村和上樟村交界处的“新山”种植杉木苗，一起去的还有村民陈明玉、杨河松、郭亚炳。

临近中午休息时，4人到附近的山上挖笋。没挖多久，郭亚炳就听到有人喊：“敢偷挖笋，全部给我站住。”山里杂草很多，四人看不清是谁在喊，只是从声音来源上判断，那人在他们的上方。“我们猜测可能是挖到别人山上的笋了。”郭亚炳说，出于“做贼心虚”，他们被这声音一震，拔腿便跑。

杨河松在证言中称，邹金瑞和郭亚炳负责挖笋，他和陈明玉在后面捡笋装袋，再背到离杉木林较近的地方。枪响时，他和陈明玉正在装笋，所在位置离邹金瑞两人有上百米远。他判断，枪响声应该是鸟铳的声音，是从邹金瑞和郭亚炳挖笋的那个方位打的，但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。

听到枪响后，杨河松做贼心虚，连笋都来不及带走，就和陈明玉往他们种杉木苗的方向跑。两人先跑到之前种杉木苗的地方干活，过了半个多小时后，郭亚炳才过来，“我印象中他裤子都破了”。

当晚，人们发现邹金瑞死在山上，离挖笋的地方不远。

开枪人的供述

时间回退数个小时，那天早上10点左右，同样去绵治村和上樟村交界处“新山”竹林的，还有吕阿忠。

吕阿忠供述，当天他和村民邹元木、邹满成一起到“新山”放牛，因哥哥竹林的笋经常遭山猪偷吃，所以那天他带着鸟铳出门，鸟铳上装有火药硝和五六粒砂珠。上山路上，邹元木见他扛枪，告诫他小心走火。吕阿忠便将鸟铳里的子弹倒出来，扔在路边，但是否全部倒出，他并不清楚。

之后，吕阿忠独自一人带着鸟铳到竹林巡圈，在半山腰发现竹笋被破坏的痕迹，以为又被山猪偷吃，在朝山上放了一枪后，就下山回家。吕阿忠说，他只放一枪，朝竹子尾方向，开枪时，他叫了一声“山猪又来吃笋”，放完枪没有听到异常。

当晚，吕阿忠听说竹林里死了一个人，因为害怕，连夜逃跑到广东汕头躲起来。

吕阿忠的部分供述，得到邹元木的证实。邹元木称，在上山路上，他确实告诫过吕阿忠，后者也的确停下退子弹。不过，到“新山”把牛放好后，邹元木和邹满成便先回去，吕阿忠则带着鸟铳上山看管竹笋。

消失的子弹

事发次日，华安县公安局立案侦查，对邹金瑞进行尸检。

邹金瑞的弟弟邹金和说，尸检时他也在场，“我看到法医从我哥哥身上取出一枚钢筋制作的子弹”。同样证明看到法医取出土制子弹的，还有与邹家有亲戚关系的村民赖汉裕、王和花、郑二水等人。赖汉裕至今坚称，子弹从死者胸部取出。

不过，尸检报告却没有体现“子弹”，当时签字的法医名叫黄荣州。如今已经退休的他在证言中称，邹金瑞是他解剖的，但当时没有检出死者身上有子弹及砂珠，尸表也没有烟垢，只是在尸体左胸大肌外缝处有一处创伤口，他怀疑死者被打中后，子弹打到左第三肋骨后变向，因而没有找到。

没有子弹，也就成为这起案件的最大疑问。2003年，吕阿忠曾归案，但根据华安警方的说法，因为找不到子弹，无法追责。

不过，子弹的消失并不影响最终枪伤的认定。去年8月27日，时隔16年案件重启调查后，漳州市公安局给出的检验鉴定意见书，结论为邹金瑞因左侧胸部枪弹创，致创伤性休克死亡。

法院的判决

今年6月25日，华安法院一审认为，吕阿忠因疏忽大意致一人死亡，已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。

对于辩护人提出的吕阿忠过失致人死亡证据不足的意见，法院认为，该事实，有公诉机关当庭展示的吕阿忠关于当时朝“新山”开枪的供述，证人郭亚炳、杨河松关于他们和邹金瑞听到枪声后逃离的证言；法医鉴定书认定死者系枪伤所致的书证等证据证实。故该辩护意见依据不足，法院不予采纳。

对于公诉机关提出的吕阿忠案发后自动投案，并能如实供认自己的罪行，属自首的意见，有事实和法律依据，法院予以采纳。同时，吕阿忠与被害人亲属自愿达成和解协议，补偿被害人各项经济损失共计13万元，并取得谅解，可依法从轻处罚。

最终，华安法院一审作出判决：吕阿忠因犯过失致人死亡罪，判处有期徒刑3年，缓刑4年。

延伸阅读

为父追凶：我认识法治社会的开始 21岁的邹阳辉相信社会的力量和法律的公平、正义

▲邹阳辉（左图画圈处）终于实现为父讨回公道的梦想

东南网7月4日讯(海都报闽南版记者 苏禹成 戴江海 文/图 长旺/制图)

核心提示

从1996年4月案发，到如今一审判决，整整17年。

这期间，邹阳辉从一个小孩，成长为为父追凶倾尽一切的青年。但，追凶之路并非一帆风顺，他承受的，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。

幸运的是，本报的报道引起全国众多媒体及司法界的关注，法援律师及时介入提供援助，众人的帮助，给予他力量，让他满怀信心坚持到底。

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，他说，“正义还是存在的，这是我认识法治社会的开始”。

他的心路

“遇到挫折时，母亲给了我力量”

邹金瑞去世的时候，邹阳辉才4岁，父亲给他的印象，只停留在家中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中。

“当时母亲站在左边，手中抱着我，姐姐站中间，父亲站在右边。”邹阳辉把照片翻拍放在手机里。

很长一段时间里，父亲遭枪杀的阴影，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。“那时候找不到开枪的人，母亲没有办法，只能背着我去哭闹，母亲哭的时候，我也哭，然后两人抱着一起哭”，这个画面，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，再长大一些，每逢过年，他都会躲在房间里，不愿多出门，“他们一个个都有父亲带着买玩具”。

“母亲身材瘦小，把我们拉扯大，太不容易了。”邹阳辉说，小时候，母亲只告诉他们姐弟认真读书，其他不用想太多，不过，年幼的他已暗下决心，为父讨回公道。2009年，初中毕业的邹阳辉，到厦门学习理发，并借助附近大学的图书馆，自学许多法律知识。也因此，他越发觉得，父亲被杀的案件背后有着太多疑问，而母亲一天天老去，“那时候我觉得，一定要尽快讨回公道，哪怕这辈子只做这一件事情都可以”。

走上这条路，并非一帆风顺，“遇到挫折时，母亲给了我力量”。

“正义是存在的，我相信社会的力量”

如今，终于有了一个结果，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，邹阳辉称自己终于松了一口气，只是遗憾这辈子都无法对自己的父亲喊一声“爸爸”。因为上次开棺验尸，父亲的尸骨还未葬回去，现在结果出来了，他准备跟家人商量挑一个好日子，让父亲重新下葬。

“正义还是存在的，很多人是想帮我的，相信他们，也很相信社会力量。”邹阳辉称，法律援助中心、簪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，还有全国很多记者都给予他巨大的帮助，“这是我认识法治社会的开始”。

律师说法

在媒体披露华安枪杀谜案后，漳州法律援助中心主任吴佩珠高度关注，并指派福建簪华律师事务所陈德明、杨建亮律师，为邹阳辉提供法律援助。而对于这起案件，两位律师也有自己的一番感触。

寻找证据

刑事案件办理中，“仅凭口供不能定案，必须做到重证据，不轻信口供”，这是重要的规则。

吕阿忠承认有开枪，但尸检过程中找不到子弹。子弹究竟在哪里，这是当时办案人员的疏忽，还是有其他原因？引起我们的反思。

作为代理律师，我们接手案件的第一个任务，就是如何将证据找出来，经过多方了解，走访当年的知情人，对邹金瑞的死因及尸检情况有了全面的了解后，决定向市检察院、市公安机关申请对死者邹金瑞的尸体进行开棺验尸。

民事索赔

尽管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弥补失去亲人的苦痛，但给予一定的经济赔偿，弥补被害人的损失是必须的。

在审判阶段，我们提交刑事附带民事起诉状，这也成为案件的焦点之一，因为在2003年，当事双方曾签订协议，吕阿忠亲人曾赔过钱。

为此，我们一遍一遍地看当时的协议书，发现当时签订协议时，吕阿忠逃到广东，上面的签字，是他哥哥委托的代理律师，但该律师并没有取到吕阿忠的授权，因此该委托程序违法，协议书无效。几经波折，最后经法院调解，吕阿忠给予一定的经济赔偿。

追求公正

这起案件，也给予我们很大的启发。最初我们接受委托时，也有先入为主的想法：“被告人肯定有开枪，肯定是办案人员造成的证据遗失……”

但作为专业律师，冷静思考后，被告人是否有罪必须经过法院的审判才能定罪。我们希望的是，每个人都能够得到公正的对待，犯错误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。因此，办案中，我们更多的是寻找证据和追求公平、正义，让证据说话。

记者手记

为正义多呐喊一次，正义就伸张得更广阔

时常在想象邹阳辉的内心，明明知道父亲死于枪杀，却又不知找谁诉说。尽管最后，他的梦想实现，但特殊的家庭环境，使外人很难看出他内心的波澜。不过，正是这股沉默许久的力量，深深打动作为采访者的我。

这是一起真实版的“消失的子弹”，每一次采访都是循着那颗子弹而去，直到法院判决，子弹依旧没有找到，但正如温州医学院法医专家张志浩在接受媒体时所言，找不到子弹，并不意味着可以否认枪伤。

16年前后，显然是一个变化。邹阳辉没有走上他母亲的哭诉老路，他尝试发微博、求助媒体、请律师……这位仅有初中学历的青年，最终选择通过司法途径解决的道路。因为他内心相信正义还是存在的，也很相信社会力量。微博上，很多网友为他打气；律师、记者为他提供帮助……让他满怀信心，坚持到底。

或许，我们坚守一环法治，法治就前进一步；我们为正义多一次呐喊，正义就伸张得更加广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