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障青年蔡艺彬：在无声世界里“让文化说话”

“要使整体造型精准，局部细节图案丰富……”7日，漳州市古雷开发区霞美镇董门村，蔡艺彬正在家中制作一尊漆线雕闽南造像《我命由我不由天》，准备参加“福见花开”第三届残疾人工艺美术文创作品（产品）展。

这件作品是一尊古代武将，看起来很有金属感，其实是一件漆线雕作品。漆线雕是一项发源于福建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，距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，被称为“闽南一绝”。

舂、捶、揉、捻，蔡艺彬先制作富有韧性的漆线土，再搓成纤细的漆线，在坯体上饰出各种图案。这几个简单的动作，今年34岁的蔡艺彬练习了12年。他能将细如发丝的漆线变幻出各类纹饰，通过盘、结、绕、堆等技法，做出层次丰富而繁复的纹样，“雕”出大千世界。

令人惊叹的是，这名“让文化说话”的青年，是一名生活在无声世界里的听障人士。

偶入艺术之旅

借助助听器、微信，蔡艺彬与记者进行不太顺畅的交流，回忆起了他走上艺术之旅的偶然与坚持。

5岁时，因为一场高烧，蔡艺彬的生活从此被按下“静音键”。无法获得系统的听力语言教育，他存在沟通障碍，鲜有玩伴，常常蹲在院子的角落里，把玩着被雨水浸润的泥巴，用想象力去创造那些他听不见的声音。

6岁那年，蔡艺彬看爸爸写春联，对写字产生了兴趣，开始临摹字帖，练起书法。纸张用完了，他就提一桶水，以水为墨、以地为纸。方砖湿了又干、干了又湿，蔡艺彬于空白处挥毫，感受笔尖与地面的微妙互动，在他的心中，这也是一种无声的交流。

2006年，蔡艺彬被父母送到一家书画培训室接受专业辅导。仅用一年，他的作品就在一些书画大赛中获奖。

2008年，蔡艺彬有了更高的目标：“位于厦门的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，是全省规模最大的设计美术工艺类高等院校，也是我和很多培训室同学向往的地方。”机缘巧合下，他意外结识了任教于该院的雕塑家吴曦煌。在得知蔡艺彬的困境后，吴曦煌被其对于艺术的热爱与执着所打动。

“吴老师让我跟班学习雕塑，同时给我出一道‘考题’，让我在两个月内达到他所要求的水平。如果我能通过考验，就能成为他的学生。”此后，蔡艺彬研究大量理论知识，观摩大师作品，系统学习书法、绘画、雕塑等艺术学科，通过造型展现作品美感。因为创作所需，他又学了雕塑翻模、电焊等技艺，还去游戏公司学习动漫原画制作，提升审美水平。“因为泥塑需要做骨架，一般得请电焊师傅来做，但自己做可以很大程度地节约成本，省去很多麻烦。”蔡艺彬说，这些经历也为他后来学习漆线雕积累了宝贵经验。

终于，蔡艺彬获得了恩师吴曦煌的肯定，完成了人生中又一个极具意义的挑战。此后，他在雕塑领域取得了受认可的成绩，他参与创作或独立完成的雕塑作品遍布多个城市，如《业翔民安》《复刻版郑成功》《华夏月老》等作品成为厦门、金门的城市雕塑。

通过作品发声

2012年的一天，蔡艺彬在看新闻时，被一篇介绍厦门“蔡氏漆线雕”的文章深深吸引。

从小生活在闽南地区，蔡艺彬对于民俗文化记忆尤深，出海渔民祈佑风平浪静，耕作农民祈求风调雨顺。“过去，人们将对自然的敬畏和对生活的向往寄托在神话信仰里，也因此，人们对神像的造型装饰有了更多样的需求。”蔡艺彬分析。

漆线雕是从古代佛像表面装饰手法中逐渐演化，并最终独立发展出来的一种工艺美术类别。它以精细的漆线在坯体上缠绕出装饰纹样，通过贴金、配彩，达到“错彩镂金，雕绘满眼”的艺术效果。让蔡艺彬一见钟情的漆线雕，将中国民间传统艺术、宗教艺术和宫廷艺术中的礼器、祭器、贡品等特点兼收并蓄，以独特的艺术风格创作出富有时代气息的作品，成为现代人装饰和美化生活的艺术品。

对于努力通过作品发声的蔡艺彬而言，漆线雕是可以“让历史说话”的更高追求。

在吴曦煌的引荐下，蔡艺彬结识了福建省工艺美术大师、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“蔡氏漆线雕”艺术总监庄南燕，中国工艺美术大师、第一批厦门漆线雕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蔡水况。二人成为他在这项技艺研习道路上至关重要的领路人。

“漆线盘绕犹如绣花，需平心静气，容不得一丝手抖。漆线雕的工艺是用连绵不断的漆线来表现内容，整个过程都是手工操作。”尽管在沟通上有障碍，庄南燕和蔡水况仍想尽办法对蔡艺彬倾囊相授。然而，做好漆线雕并非易事，仅仅是打粉底这道程序，蔡艺彬就花了两年的时间学习，而完成一件精品往往需要经历无数次的推敲、打磨，有时需要耗费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。

为了让漆线雕跟上时代审美，蔡艺彬尝试运用古老技艺融入现代元素，在作品的选题上大胆突破传统，包罗万象，如青蛙、蛇等一系列灵动活泼的动物形象，极具趣味性和观赏性。一直渴求“声音”的蔡艺彬深切地感受到了，从让作品替自己说话，到通过非遗作品“让历史说话、让文化说话”的珍贵意义。

在忘我的沉浸中，蔡艺彬一件件层次丰富、立体感强的漆线雕作品相继诞生，流淌出浓厚的闽南风情，多次受邀参展，受到了业内人士和观众的一致好评。去年，在“福见花开”第二届福建省残疾人工艺美术文创作品（产品）展上，蔡艺彬共有7件作品获奖。

现在，蔡艺彬认识到漆线雕创新发展的重要性，正吸纳更多青年参与这项事业，将所学所得免费传授给更多人，让这项非遗技艺发出更强音。（通讯员 林锡明 陈汉祥福建日报 记者 苏益纯）